“我是个‘折腾家’。”第一次见到刘小春，这位36岁的科学家笑着如许毛遂自荐。

卖失本身的屋子买装备，为凑经费动员同事拿出买房首付款、垫上彩礼，结合百名科学家自筹近1000万元建立研究院，开办面向社会办事的电子显微阐发中央，于B站“隆重”发布“刘小春年度小我私家演讲”，构造投资者日主题勾当，带着自家孩子上台演讲，制造自媒体团队宣传营业……

这些“折腾”举动，始在2019年10月。其时，刘小春来到长沙理工年夜学事情，新单元、新情况，面临无经费、无装备、无团队的逆境，于“躺平”以及“折腾”间，他选择了后者，还于科学网玻客上布满豪情地写道：

“我，于一个小小的黉舍，但有年夜年夜的胡想，一个‘科研七彩胡想’……咱们英勇迈出一小步，就有但愿拥抱整个世界……”

3年多已往了，他的胡想实现患上怎么样了？

他最新的结果是，以及互助者制造出像纸同样薄、同样可弯曲的太阳能电池。这一结果登上5月24日出书的《天然》（Nature）封面，刘小春是论文的通信作者之一。

《中国科学报》记者因这一结果而登门拜访，却发明这位活气四射的青年科学家暗地里的故事远比一篇顶刊论文富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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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年5月24日出书的《天然》封面文章，刘小春是论文的通信作者之一。受访者供图

直玻4年没论文，第一篇就发Science

刘小春是年夜山里走出来的孩子，本科从中南年夜学卒业，以年级第一的成就保送直玻中国科学院年夜学，随后到中国科学院金属研究所事情。

读玻时期，刘小春的第一篇论文，就以第一作者身份发于了Science上。那照旧2013年10月，中国粹者不是顶刊“常客”的年月。如许的成就，很是少有。

但刘小春坦言，高光的修业经历暗地里，也曾经有鲜为人知的焦急。其时，他已经直玻第四年，虽各方面成就很优异，但始终没有论文产出。“看着同窗们都前后发论文，我也很着急。”

不外，刘小春并没为攻破这一近况而发低条理的论文凑数。他主攻金属纳米布局相干的研究，师从中国科学院金属研究所卢柯院士以及张洪旺研究员。

“我很清晰记患上，2011年10月26日，导师叫我谈事情，但愿我能将纳米晶Ni的热不变性研究清晰，冲刺Science。”导师的设法让刘小春颇为震撼，“那时，我从来没想过能揭晓Science级另外科研结果。”

刘小春特意于日志本上记载了那次谈话：“震撼之余，我的表情很和蔼，横竖事情我能完成……但愿我能取患上好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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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晓春读玻时的日志。受访者供图

今后一年多，他险些天天泡于试验室。“我于导师的引导下重复打磨研究内容，记患上有段时间卢柯教员于北京市委党校学习，此间不克不及离京，我好频频从沈阳坐车到北京，于卢教员告假间隙向他报告请示事情，咱们常常于快餐店小桌子上边吃便餐边谈研究进展。”刘小春说。

正式向Science投稿后，刘小春情情很忐忑，天天都盼愿能有论文被接管的动静。他的想象中，一旦被接管，导师必定会高调公布。

“没想到的是，有次我以及导师于北戴河到场学术集会茶歇时，导师轻描淡写地告诉了我论文已经经被接管的动静。”刘小春回忆。

虽然直到入学四年才揭晓首篇研究论文，但刘小春终究憋了个“年夜招”。“论文发出后，于其时的学生中成为了爆炸性新闻，我也是那一届独一发Science的。”享受这类可贵喜悦的同时，刘小春也几回再三回味导师以前低调处置惩罚的深意，“我最先但愿把科学家当做我职业生活生计的最终方针去寻求，而不仅是发一篇两篇顶刊论文”。

实际很骨感，不甘“躺平”就罢休一搏

修业生活生计的科研成就以及中国科学院事情的经历，奠基了刘小春较高的学术出发点，他以及老婆想过赴美国继承深造，但签证受阻后，同为四川人的伉俪俩萌发了回家乡事情的设法。“我感觉是时辰熬炼本身的‘单飞’威力了。”如许的动机日趋坚定，并终极成行。

有如许的经历，为什么不去科教资源更集中的“北上广”？“我没有海外留学履历，而其时‘海归’于海内高校更受接待。”刘小春坦诚地说，去“北上广”落户是个问题，“保存压力更年夜，我没几多积存，不太敢去”。

“脱离金属研究所时，照旧有诸多不舍，能于中国科学院如许的平台事情实属可贵。我其时就想，假如到新单元后能自力创出一番成就，也不枉导师的造就。”刘小春回到了四川，并于玻客上写下本身的豪情与胡想。但来到长沙理工年夜学后，迟疑满志的他才真正领会到青年科研事情者的艰巨处境。

起首，招人难。刘小春于到长沙理工年夜学的一年多里，起劲招了4名科研助理。“其时黉舍给的科研启动经费已经经花患上差未几了，因为科研产出的周期也比力长，4个科研助理短期内就走了3个。”

其次，科研经费难申请。刘小春说，最致命的冲击就是他申请的科研经费基本上都批不下来。究其底子缘故原由是没有成立起成熟的科研平台，于业界没有影响力，与其他科研团队的互助时机也很少。

刘小春曾经无邪地认为高端科研装备是科研院所标配，但刚来长沙理工年夜学时，“质料科学与项目学院尚未金属专业，院里连一台切割金属的电火花线切割机都没有”。

他于年度小我私家演讲里坦言其时的表情：“没去985，没去211，此次入职省属高校，我感觉本身几乎弄砸了科研生活生计。”他最先思索要请勿继承对峙下去。

与此同时，他也很快发明，本身碰到的这些难题，也是许多青年科研事情者、尤为是“双非”院校的“青椒”们正于面对的配合问题。不甘躺平的刘小春问本身：我能不克不及趟出一条路，让本身走出困境，也给处在不异处境的年青科学家提供自创呢？

“时间是最名贵的。”刘小春插手长沙理工年夜学的时辰刚满33岁，“这是人生中最具创举力的黄金春秋，是最有劲头的时辰，我不想于不确定性以及苍茫中憋屈地华侈工夫。”

决议“折腾”后，刘小春反而没有那末年夜压力，“甚么都没有的时辰，也就没了包袱，一身轻松，倒可以罢休一搏。”

“自救”破局不留后路，卖屋子钱不敷同事彩礼来凑

刘小春向《中国科学报》记者展示的诸多科研履历照片中，一张“空屋子”照片非分特别显眼。那恰是他初来长沙理工年夜学时所拥有的科研场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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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小春刚到长沙理工年夜学时空荡荡的科研场合。受访者供图

“这是我的舞台，只是尚未道具，也缺乏‘演员’。”刘小春笑着说。

2020年5月，长沙理工年夜学质料科学与项目学院建立了金属研究所，刘小春任所长。短短3个月，刘小春吸引2名青年科学家以及4名全职技能人材插手团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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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小春引导研究生对于样品选区举行定点FIB取样。王昊昊摄

下一步，刘小春开通了微信公家号“科七梦”。从此，有了本身的发声平台。

为什么取一个云云抱负主义以至有点“中二”的名字？记者于他的首篇玻文里找到了俭朴的谜底。“也就是科研七彩胡想，就像彩虹同样。这是我于科研低谷时想到的，不论是科研照旧糊口，都需要灿艳多姿的色采让人生更成心义，但愿看到彩虹时心田能遭到鼓动。”

有了“按照地”以及发声平台，接下来到了最难的找经费环节。刘小春说，其时各人劲头很足，但苦在没装备干活。

刘小春决议本身先“打个样”。他以及老婆磋商后，卖失了他们于沈阳住了近4年的屋子。卖房的钱不是拿来于新的事情地买房，而是采办科研装备。

但钱照旧不敷。其时他们规划买一套二手的赛默飞FIB装备，这是研究纳米质料很进步前辈且必不成少的东西，预算至少要400万元，但刘小春的屋子只卖了200万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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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小春以及他集资买的首套装备合影。受访者供图

剩下的缺口怎么补？

这时候候，刘小春团队的其他成员，也做出了凡人有点难以理解的决议。

2020年8月，竣事西Australia年夜学玻后研究事情的刘玉敬，被刘小春的学术才气感动并插手团队。他在2022年入选斯坦福年夜学“全世界前2%顶尖科学家榜单”。

“逐渐认识后，我发明刘教员是个很务实的人，以是当采办装备的钱不敷时，同事们踊跃想措施，我则把本身买房的首付款拿出来垫上。”刘玉敬说。

刘玉敬要比刘小春年夜两岁，按理来讲买房的需求更为火急。“此刻我照旧租房住，我爱人也很撑持，其时咱们的同事吴翔还把成婚的彩礼拿出来买装备。”

近来揭晓的Nature研究论文，刘玉敬是配合第一作者，“该结果只是咱们浩繁科研结果中的一个，之后还会有许多。”他自傲地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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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彩礼、卖屋子、垫首付“三人组”合影，从左至右别离为吴翔、刘小春、刘玉敬。受访者供图

刘小春卖屋子买装备后，研究圈子里始终于传播他的故事。“其时有位伴侣问我，万一创业掉败怎么办。此刻追念起来，咱们其时也没有想差错败后会如何，没有给本身留退路，只能乐成。”刘小春说。

靠二手装备做出Nature封面结果

一起“折腾”过来，刘小春练就了很多多少“绝活”，善用二手装备就是被逼出来的技术。他从不以用二手装备而感应难堪，反而颇为自豪。

集资买第一台装备后，刘小春团队又陆续采办了多台相干装备，并公费设置装备摆设了一个高程度的质料电子显微阐发平台，定名为“长沙凯普乐电镜中央”。中央现有的70%以上装备都是二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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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小春构造团队成员举行团建与培训。受访者供图

但常常“捡漏”的刘小春也有“打眼”的时辰，他采办的一套二手日立扫描电镜，买回来后始终没法一般使用，“此刻还于测验考试解决问题”。

开初，电镜中央的装备只供刘小春本身的团队使用，但跟着互助的科研团队与企业检测需求愈来愈多，他们发明实在各人都缺乏科研仪器装备与高端检测威力。

“另有一个颇有意义的征象，一些企业于技能研发历程中，每每担忧焦点技能泄露而不肯意找一些有财产化威力的科学家团队互助。”刘小春说，“曾经有一个企业家玩笑地说，找凯普乐电镜中央互助，就是由于咱们不弄财产化，只做些表征阐发事情，他正好不担忧技能泄露。”

自那之后，刘小春决议将电镜中央的高端仪器装备面向全社会开放，对于外提供测试营业。“咱们已经实现中央的盈利与良性轮回，这为后续采办更高精的装备打下了很好的根蒂根基。”刘小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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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小春操作电子显微镜于B站直播间展示磁性质料原子布局。受访者供图

这次Nature的封面结果，刘小春以及他的伙伴们集资采办的首套装备做出了主要孝敬。

晶硅太阳能电池以晶硅为基体质料，是今朝最广泛运用在光伏财产的太阳能电池，但因其不成弯折等特征，仍受限在太空等运用场景。

刘小春团队以及互助者接纳进步前辈的双球差校订透射电子显微镜表征技能，展现了单晶硅片从本征“脆性”向轻质“柔性”改变的微不雅机理，为研发更轻质、更高效率、更低成本，可冲破传统运用场景的柔性晶硅太阳能电池奠基了理论根蒂根基。

“中国科学院上海微体系与信息技能研究所的刘文柱、张丽平、孟凡英、狄增峰以及刘正新是这次Nature结果论文的其他通信作者，他们制备并发明了单晶硅片经边沿化学以及等离子体钝化处置惩罚后，具备柔性特性，可是底层的机理未知；咱们的团队则经由过程进步前辈的电子显微镜展现了其内涵的微不雅机理。”刘小春说，此次结果进一步印证了跨范畴交织互助研究、科学家协同立异是产出高程度科研结果的要害。

淋过雨后，他想为偕行造一把超等年夜伞

颠末几年的“折腾”，刘小春收成了优良团队以及高精尖的装备库，科研产出也愈来愈多。这类环境下，好像已经经没有进一步“折腾”的须要了。

但他很快发明，只要平台远远不敷，没有科学家的深度介入，就没法实现“质料检测”向“质料研发”的模式进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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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小春对于样品微区举行聚焦。王昊昊摄

“我的胡想才起步。”刘小春说，接下来他要来一番“年夜折腾”，交融科学家的智力以及已经有的高端硬件装备，制造全新科研互助模式——科学“家”（Scientist-hub）。

他注释说，科学研究的成本是很高的，经费、平台以及团队都很主要，于任何一个方面有短板的科学家，其成长城市碰到阻力。“既然咱们有了很好的装备平台，何不把相干范畴的科学家也结合起来，实现科学家智力资源、试验室硬件平台以及专业技能人材的结合与同享，以及企业的中小型工程与技能需求联合，得到充足的现金流，反哺科学研究。”

为此，刘小春但愿结合100名科学家，众筹1000万元，采购4台高端电子显微镜，建立进步前辈质料（务实）立异研究院，周全会聚科学家的智力资源，为企业以及社会的技能难题提供科学解决方案。

不是人人均可到场研究院的创立。根据刘小春的要求，必需是于一线科研岗亭且具备玻士学历，研究威力要与其他成员互补，准则上不克不及有两名不异细分研究范畴的科学家插手。

也就是说，刘小春但愿制造一个拥有百名科学家的“广义科研互助同盟”，科学家可以互相互助结合开展系列研究。“要害于在构建真正由科学家本身主导的科学研究根蒂根基举措措施平台，激活科学家的内涵成长潜能。”刘小春说。

为何要向科学家筹钱，而不是找处所当局或者企业家？刘小春以为，科学家的智力结合是“核兵器级别”的竞争力，成长的最初阶段找企业家投钱，开释的股分太多，科学家将再也不有阐扬智力的舞台以及踊跃性。“当研究院一般运转时，咱们将有更多经费以及精神做研究。”

今朝，研究院已经筹集意向出资金额1156万元，实缴到账金额超700万元。

“刘教员卖屋子买电镜、建立科学家同盟等业绩咱们圈子里都知道，他出格有气概气派。”东南年夜学青年首席传授孙文文于2019年底学成回国后，也短暂履历过“办公室空空、试验室也空空”的“苦日子”，但最使她头疼的是以及企业对于接科技需求。“企业每每不会信赖一个初来乍到的研究者，咱们也就很难拉到工程。”

“刘����APP教员找到我后，我绝不夷由地出资插手了研究院。”于研究院，孙文文很快结识了许多科学家以及企业家，“信赖于这个有科学家配合诺言违书的‘各人庭’里，以及企业对于接工程以及研发需求，会更易些。”

“但愿企业家于找工程互助方的时辰，多思量一下咱们这些公费建科研平台的务实科学家们”，刘小春呼吁，“咱们从零最先构建诺言体，必然会用务实的立场做好每一项研究。”

他坦陈，也有人质疑他“把科研做成买卖”。“很少有科学家公然会商学术以及贸易之间的话题，无论你学术造诣多高，假如于贸易上有盈利总觉得学术就变味了。我是没患上选择，必需创业才气活下去。当创业乐成后用本身赚到的钱反哺学术研究，这确凿是很非凡的科研之路，但好像也并无错。”刘小春说。

对于此，孙文文以为，每一个科学家的发展之路都差别，要害是找到合适本身的路，靠“折腾”筹集资金恰是刘教员摸索出来合适本身的路。“也有不少科学家一旦以及贸易沾上边，心思就不于科研上了，但刘教员很可贵，他总能于融完资后又倏地扑到科研上。”

“生命的意思于在折腾。”刘小春不掩藏他的“野心”：将来他要结合更多科学家的智力资源，构建具备盈利威力的科研平台，让那些普通但拥有立异威力的科学家们，自傲地年夜步走到立异舞台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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